我也想要有一個刻著狗形狀的墓碑。
「懷念,是一切都改變以後才開始萌芽的東西吧。」死亡是一個圓。是起點是終點。我總是被這樣無微不至地環抱住。在眼睛所及範圍內看見每一條生命的閃爍、流逝。然後觸摸到自己。感覺到自己。像是漸漸從流沙堆裡陷到不知名的幽暗裡,世界是一個大沙漏,只不過在世的我們在沙漏的頂端罷了。
「或許漸漸融入背景似的死法,才是正確的人生。」我們慢慢消失了。跟著夜色。跟著他人的表情。跟著陌生人的誤解。跟著愛人親人寵物的離去。跟著一則則刷黑世界的晨間新聞。我們變成了時空中的背景。我們跟歷史越來越靠近。青春像一條揮舞著的繩子,鞭打我們身體,高傲地刺痛,而灼熱。而使力讓繩子形成的周波,像一尾擺動的蛇,晃蕩大了,為了保持平衡,也必須還以如此巨量的反饋。
於是重重地感受到消耗。
「我必須用這個人生來創作屬於我自己的遺跡。」有一天我們都會不見的。此時此刻的恩恩怨怨並非被遺忘,而是的的確確地消失了。沒有壯烈到成為歷史,也不具備有誰再揀起來改編的價值。爭執、在乎的事情,似乎變得一點都不值得在乎。反而是那些淺淺緩緩的小事,那些輕拂在皮膚上的真實感觸,竟變得珍貴得多。那不是持有享樂主義或存在主義的藉口。那端爭吵憤怒的人移動不了天平,改變不了世界。不認自己的渺小。
而永遠畢竟還是永遠。抽象的概念。
是畫不出終點的操場。我們究竟跑向遠方?或原點?
「從一個時代旅行到另一個時代而消失,只是把小小的抗拒試圖刻在永遠之中而已。」愛。迷人之處就在於它最接近人生。最虛幻卻又最真實。生死不過也是兩端。誰的來來去去不過提神罷了。摸摸鼻子還是繼續走下去。
「希望心愛的人永遠不死、希望今天永遠繼續。」而我們在旅程中一次又一次的清醒中漸漸昏沈。在我沒有知覺以後,到底誰能讓我知道,我是否會得到一個狗形狀的墓碑?
葛大為〈如果可以,我只想告訴你快樂的事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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